編者按:《樂見》是2018年健康界推出的一個商業故事講述欄目,主要定位于大健康領域極具某種鮮明特質的產經人物專訪。通過實地探訪、直面對話等方式,全景掃描一個深具潛力而未被廣泛認知的群像,傳遞不一樣的產業創變力量。他們獨特(甚至飽有爭議)的思維方式和行事風格,或將為大多數醫健企業家提供另一種視角。我們甚至樂觀預期,他們掌舵的公司未來會大幅度地改變行業格局。本文為《樂見》第一期,故事主角是西藏阜康醫療股份有限公司黨委書記、董事長王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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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2月的一個周六,大約晚上10點半,和幾位北京的婦兒領域專家一起用完餐后,王斌執意驅車陪同相送。次日清晨,專家們要趕往60公里外的拉薩貢嘎機場,飛回北京。
回住處的路上,大家興致很高,聊的話題比過去一周都更為輕松。王斌不擺架子,總是一副探討的姿態,談到任何話題都很隨和、極富激情,這一點讓車里每個與之交流的人都覺得舒適。短暫的幾天里,王斌和專家們之間已無距離,甚至半開玩笑地與其中一位以姐弟相稱。
其實,在此之前,幾位專家與阜康醫療并沒有交集,談不上太多感覺,只知道是個醫療集團,旗下有藥房、幾家醫院、還成立了公益基金。這次到拉薩進行培訓宣講,更多是源于王斌從公司層面發出的交流邀約。
而王斌則對專家們禮待有加,打心底給這種定向培訓很高的分數。他會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擔憂,盡管阜康醫療在西藏聲名鵲起,但與內地一些大醫院相比,差距之大依舊會不自然催生壓力。
進藏創業20年,王斌創辦的阜康醫療基本以粗放發展為主,如今到了精細化的抉擇時刻。處于不惑與知天命的年齡過渡期,王斌也希望像培養孩子一樣,將公司一路拉扯成長起來后,能有個好前程,走出去承擔更多責任。
初到日光城
與上世紀90年代不少年輕人的選擇不同,出生安徽省太和縣的王斌,并沒有加入南下大軍,到深圳等改革前沿的城市打拼。1990年6月,從藥劑專業畢業后,王斌被分配到老家某醫院的藥劑科工作。
初入職場的王斌,原本很是期待所學知識能夠用于實踐,比如有權調配藥品劑量、建議醫生修改處方等。不過,他很快發現,現實并非想象中的那樣。在醫院里,藥師十分弱勢,很多時候只能聽臨床醫生的。
為此,他沒少受到醫生們的“討厭”。一次,藥房主任找他談話,訓斥道“你又不是醫生,哪來那么多事,好好拿藥就行了”。執拗的王斌十分不服氣,質問主任“那要我們干什么?隨便找個初中生、高中生不就行了。”
一番爭吵過后,王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。“突然就沒有價值了。”第二年,他毅然選擇了辭職。
接下來的近三年里,王斌基本脫離了專業。先是投奔在新疆的姑姑,進入一家銅礦廠打工,因表現積極很快升任機電隊隊長,并于1994年被評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十大勞動模范,是十人中的一位非當地戶口的“盲流”勞模。到了談婚論嫁的他,后來回到家鄉,家人催著先結婚再想著做點事。結果,他收獲了一生的愛情卻沒有找到合適的發展機會,打工掙的錢也花完了。
轉眼到了1997年9月。聽一位在西藏拉薩上學的表弟說,當地缺醫少藥,說不定可以找到謀生計發展的路子。為了給愛人劉瀟瀟一個幸福的未來,沒有把握的王斌也沒多想,就上了去拉薩的火車。
不曾想,剛到拉薩第八天,他就因身體受涼,患上感冒。拖著難受的身體,走了好幾條街,終于找到一家藥店。王斌進去后,瞬間意識到用“少得可憐”四個字形容藥品短缺更符合當時的情境。
“那時在我們老家,一盒普通的阿莫西林只要20多元,在這邊賣到了50多元。”藥品的巨額差價讓王斌嗅到了商機,萌生了自己開藥店的想法。
定了小目標后,有心的王斌去買了張拉薩地圖,開始騎著一輛二八自行車繞著拉薩城轉。幾天下來,哪條街有幾家藥店,哪條街有幾家診所,藥品的種類和價格都摸得一清二楚。
努力沒有白費。不久他便以較低的價格,接手了一家只有一半手續的藥店。后來他才得知,在那個時候,藥店必須掛靠國有單位,以個人名義開設是不被允許的,也沒有先例。
不過,王斌還是希望爭取一下。為了拿到資質證明,他堅持每天往西藏自治區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跑,只要見到相關領導,就賴著“兜售”自己的想法,“我是學藥劑學的,老家是中國的西藥集散地,有著得天獨厚的資源,給我個機會,一定能改變拉薩藥少且價格居高不下的現狀……”
功夫不負有心人。一來二去,王斌的想法和堅持打動了領導。手續批了下來。1999年,西藏阜康中西藥大藥房開張。
“以藥養醫”
誠如當時的承諾,藥店開起來后,王斌將降低藥價提上日程。“量走多了,利潤自然就來了,老百姓也得到了實惠。”
這一市場策略的可行性很快得到驗證。一段時間后,位于西郊的這家藥店收益超出預期,40平米的空間無法滿足發展需求。這一勢頭讓王斌愈發有了干勁。
近20年后,回憶起這段經歷,他仍不由自主想給當年的自己點個贊。
那個時候,他的想法倒也簡單,并沒有過多考慮賺錢后具體怎么花,比如投資買房,或者干點別的,而是一心想著持續投入。將利潤直接用于房屋租賃,地毯式整合藥店旁邊的干洗店、羊雜湯門店等,結果盤子越做越大。“從一間到七間,最后平地起樓,蓋了七層。后來簽完合同,有了三十年的經營權。”
跟著市場的需求走,用心服務客戶,總是沒錯的。王斌從中嘗到了甜頭,而且至今對此深信不疑。
不過,早年營業時,也不得不去面對一些尷尬的境況。
盡管當時老家有著全國的西藥集散資源,但囿于地域限制,藥品的供應周期并不短。這樣導致的結果顯而易見,時常會有藥品短缺。
通常這種情況下,王斌都會讓妻子劉瀟瀟接待購藥者,自己找個“去庫房拿藥”的借口離開。而實際上,是他自己騎自行車去別的藥店買來,然后原價賣出。
偶爾也會有其他藥店也沒有藥的情況發生。王斌當時的做法是,讓購藥者在缺藥登記簿上留下藥名、數量,以及聯系方式,一旦到貨,再送藥上門。
久而久之,當地的民眾對王斌的藥店產生了信任和依賴。
時隔三年,事業初步定型,王斌與劉瀟瀟共同出資500萬元,注冊成立了西藏阜康醫藥發展有限公司。事后,公司推出旗下的醫藥超市——阜康醫藥超市,這是西藏開放式經營、自選平價的藥店。至此,西藏的老百姓和內地一樣,有了選擇藥品、選擇藥品價格的權利。
藥店局面的打開,讓王斌有了自建醫院的經濟底氣。這一年,王斌32歲。一直掩埋心底的兒時夢想,也似乎在一段時間內找到了釋放的出口。
在家排行老三的王斌,小時候因聽話乖巧,深得母親寵愛。不過,感染小兒麻痹癥的事情,卻讓母親操了不少心。眼看當年一起走進診室的小伙伴,因為費用無力購買“糖丸”,落下后遺癥,王斌很是心痛。也因此曾發誓,日后如有能力,定不遺余力去幫助看不起病的人。
聽聞王斌建醫院的想法,兩位好友杜先生、王先生最初十分支持。三人還開車一起,在拉薩城里找到現在的院址。當時,原來的餐廳因為經營不善,欠下債務,被迫關門。經與物主聯系,一番談判下來,成交。
好友三人年輕氣盛,只顧著找場地,并沒有意識到“隔壁”就是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。“現在想想都后怕。”
想干事,沒私心
不過,辦一家醫院并非找一個場地那么簡單。其中周折著實讓王斌吃了不少苦頭。“為了申請辦醫資質,頭發都批白了。”
直到跑了幾次政府相關部門,王斌才知道,西藏和平解放以后,整個自治區都沒有審批過民營醫院。“凡是醫院都是國營醫院。”
不過,這期間,王斌不僅重新裝修好了場地,還陸續招聘了醫務人員。其中就包括年僅26歲的何靜,現已成長為西藏阜康醫院管理研究所執行主任、總院長助理。
眼看近8個月的時間過去了,執照卻拿不到,包括何靜在內的一眾員工們內心開始打鼓。
而彼時的王斌還在苦于求助相關部門,“吃閉門羹”幾乎成了日常。西藏自治區衛生廳一位負責人被纏得實在沒有辦法,便建議王斌直接找區政府。王斌信以為真,“傻乎乎”直接去了區政府門口,卻被保安攔了下來。
有一天,王斌看到一篇文章講述時任吉利控股集團董事長李書福想造汽車,給副總理寫信最后獲批,深受啟發。通過朋友介紹,他先認識了區主席的秘書,講明辦醫初心后,得到支持,而后商議采取同樣的方式。
為了增加獲得區主席批準的概率,除了把控個人經歷和辦院初衷等表述外,王斌著實花了不少心思,寫信前特意練了字帖,寫了不下十遍。“一個標點符號不滿意,就重新寫。”后來證明,這種傳統卻顯誠意的方式,在當時確實奏效了。
在區主席的關心下,新建醫院一事獲得當地衛生部門的批準。2005年4月28日,王斌與杜先生、王先生共同出資成立民營綜合性醫院——西藏阜康醫院。
在西藏阜康醫院的長線經營理念下,彼時的醫生并沒有太大的經濟收入壓力。王斌清晰地記得,最初獲批70張床位時,最多只來40多個人,平均每天收入只有幾百塊錢,而發工資的錢基本都是從藥店“借”的。“再后來,月均營收能達到三百萬,就開始聘請職業院長進行管理了。”
看到收益向好,王斌卻將營收持續投入醫院發展,并沒有分紅的意愿,同樣持有醫院的兩位合伙人“有了想法”。實際上,即便阜康醫療未來登陸資本市場,如果好友三人不進行相互資源整合,也會構成關聯業務。
幾經考慮,兩位合伙人和王斌達成共識,每年享受定期分紅,不再參與阜康醫療事務。適當的股份及利益分配機制就此成為好友間常聯系的“潤滑劑”。
“當時給區主席寫的信里有一個承諾:等阜康醫療盈利以后,每年拿出兩百萬來回報西藏,尤其是為看不起病的人提供幫助。”經營業績穩步攀升的阜康醫療不曾忘記當初的承諾。自2012年起,王斌和愛人每年從經營利潤中拿出5%的收益成立“阜康天使基金會”,專門用于助醫和助學。如今,已助醫近千人、助學逾百人,近期又響應國家號召增設扶貧助困資金,先后投資達2000余萬元。
走出去
醫為民生,商為醫用。用非營利性的思路去辦營利性醫院,王斌無形中講述著公益與資本平衡的商業故事。
這種理念實際上與王斌早年的性情直接關聯,“就是想真正做點事出來。”也因此,進藏創業給公司取名時,王斌選了“阜康”二字。“物阜民康,是‘物產豐富,民族安康’的意思”。
王斌似乎給自己的人生樹了一個旗幟,直接插到內心的遠方。他在宏大的愿景中如是描述阜康的終極使命:為人類早日征服疾病、過上健康生活而努力奮斗。
路要一步一步走。阜康真正在西藏本地有了不小名氣是因為板藍根事件。2003年,非典肆虐,板藍根遭到瘋搶,價格一度被炒得虛高。當地幾家藥店坐地起價,借機牟取暴利,原本平時幾塊錢一包的板藍根,最高竟賣到了80塊錢。
起初,王斌對市場上“板藍根可以防治非典”的聲音保持懷疑,但還是覺得阜康應該有所行動。他決定免費發放三天的板藍根,事后統計差不多有200多箱。“一些藏族百姓認不太清阜康的‘阜’字,甚至就直接打聽‘免費發板藍根的藥店怎么走’。”
很長一段時間內,阜康二字烙印在當地百姓的心中,信賴度徒增。這一點對后來西藏阜康醫院的成立,迅速打開市場,有著不小的幫助。
而真正走出西藏,無意中將阜康的品牌推至全國民眾面前,則是因為5年后的汶川地震。
事發當天,西藏自治區衛生廳正組織舉辦國際護士節表演比賽。阜康醫院難得爭取到一個名額,王斌十分看重,親自帶隊去了比賽現場。表演的節目是《感恩的心》。
席間,時任總經理陳彬和王斌匯報汶川發生了地震,但不知道嚴重情況,又說有四川員工想請假回家看看。王斌默許。加上兒子發高燒,王斌很是著急。當晚,陪孩子住院看到電視直播,時任總理溫家寶坐專機到地震現場,王斌才意識到地震的嚴重性。
第二天,王斌發動全院職工捐款。外加醫院的名義,當時一共捐了十萬八千塊。捐款結束后,經驗豐富的急診科于主任找到王斌,問能不能組織醫療救援隊趕赴災區。王斌爽快答應。正好醫院購置的救護車剛到成都,就此派上用場。
但接下來向主管部門申請并不順利。原因很簡單:阜康醫院是民營醫院,沒有先例,需要向上級匯報。等待一天無果后,王斌試著找到了當地紅十字會,表明來意,隨即獲得支持。
即便如此,作為醫院領導,王斌心里還是沒底,擔心余震。臨行前,王斌給報名救災的27個員工買了保險,每人20萬。為鑒共識,大家還商議去布達拉宮宣誓。不料,這一場景被一家拍旅游新聞的媒體捕捉到,后來上了中央電視臺,引發關注。
此后,王斌帶領的阜康醫療開始走上發展快車道,陸續填補西藏民營醫療市場的多項空白:婦產兒童醫院、臨床司法鑒定中心、獨立的國際健康體檢中心、心腦血管醫院、人類輔助生殖中心。
時至今日,年度營收3.6億元、年繳稅1750萬元、擁有員工逾千名的阜康醫療,開始將觸角伸向了內地。近兩年,王斌設置了新的目標,覺得阜康醫療是時候立足西藏、輻射全國了。
結合現有業務和市場需求,王斌將婦產兒童及不孕不育、心腦血管和腫瘤三大專科作為主攻方向,并給自己劃定了時間節點:力爭到2020年,建成西藏、四川、上海三大版塊醫療群。
這一規劃并非虛設。為了保障相關工作的有力推進,王斌在2017年里系統梳理了公司的組織結構,除了以西藏阜康醫院為主體完善管理機構外,董經辦還下設上市組,尋求更大的融資平臺。
2017年10月16日,阜康醫療與國金證券簽訂《關于首次公開發行股票并上市之輔導協議》,并于次日在西藏證監局進行輔導備案登記。
“或許上市以后,可以找個職業經理人,幫忙打理公司的業務。”從西藏阜康婦產兒童醫院出來,走向藥王山下自己辦公室的路上,王斌琢磨起來。
說這話的時候,冬日暖陽撒滿不遠處瑪布日山上的布達拉宮——這座拉薩城中心最高的建筑。宮殿像極了一座天空之城。城墻上,剛粉飾不到一個月的綺紅與奶白鮮明至極,外加屋頂銅瓦鎏金,極具魔幻現實主義意境。
報道理由:
一名皖籍西藏民營醫療拓荒者。進藏創業20年,從藥到醫,王斌帶領阜康人一路殺伐決斷。看似野蠻生長的背后是地域、時代、個性等諸多因素的綜合“產物”。
文章來源:健康界